阳明心学强调修身养性,主张以存善去恶、致良知、知行合一的修身之道来修炼自己,使心灵得到净化和提升。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时刻以善良善行为准则,摒弃恶念恶行;要通过培养良知,正确判断善恶,明辨是非;更要将所知所行融合为一,让内心与行为相统一。阳明心学的修身之道,引领着我们走向内心清净、善良向善的道路,塑造更美好的人生。

在王阳明看来,想要实现致良知,首先要做的便是存善去恶,而存善去恶又建立在修心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让自己的心念清净。在人生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一帆风顺、不经历风雨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既然无法避免不如意的事情,不如先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净化,让自己的内心世界变得清净。好好用心、反观自性、时时反省,才能自我净化心灵。
心之本体,原自不动
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
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捉着此心,要他不动;孟子欲是集义到自然不动。”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传习录》
上述对话是王阳明的弟子尚谦在向王阳明请教孟子与告子二人对“不动心”的认识存在哪些不同。在王阳明看来,孟子所主张的“不动心”是要求人们心中充满道义,并且还必须要让自心稳如泰山;而告子所主张的是人掌控着心,只有人为才能令心不动。不仅如此,王阳明又指出,心的前身原本是不动的,这是因为心的前身便是性,而性即理;性本质便是不动的,理本质也是不动的。因此,只有当人们将道义聚集起来才是恢复人心的前身。
在王阳明看来,每个人的“心”,其本质往往可以发挥出非常神奇的作用,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在不断的变化中融入万事万物,并能够准确反映出每一种事物存在的客观规律。若是人们真正静下心来,便可以发现万事万物中的规律,将事情做得完美。之所以很多人无法做到这些,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心灵的能力没有真正发挥作用,而是受到诋毁、赞誉等因素的影响,被遮蔽起来。若是能够摒弃自我束缚,一直保持一颗“不动心”,顺应万物之自然,心灵便可以按照客观规律做出非常精准的判断,从而将常人看来十分神奇的良知妙用激发出来。
相对于告子所认为的“不动心”,王阳明更加赞同孟子追求“不动心”的做法,他如孟子一样追求“不动心”。因为孟子是用道德充实灵魂的,他所达到的境界已经不需要处理一般的顾善去恶的问题了,他已经是真正的君子了。在王阳明看来,必须利用身外的所有事物去磨炼“不动心”,就像他对待学生陆澄病重的儿子的问题一样。
正在跟随王阳明学习的陆澄,一天接到家中来信,在信中家人告诉他儿子病重。看完这封信,陆澄的内心十分苦闷,满怀忧伤。
面对伤心欲绝的陆澄,王阳明认为,此时的陆澄不悲伤是不可能的,这时不悲伤是不对的;但是,越是在磨难降临的时候,越应当用功学习。如果在磨难面前放弃学习,平日里的努力就会白费,因为每个人都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磨炼自己。父子之爱固然是情深意切,但天理也有着它的中和之处,一旦超过了其中的度便成私意。
王阳明认为,在面对磨难时,人们都会认为天理当忧,但此时忧苦太多,便不得其正了。只是很多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都会受到七情的影响,大都是太过忧苦,唯有少数人能够将其视为磨炼自身的机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与磨难,不懂得反省自身,而是一味地痛苦,这便不是心之本体。只有将其中的不良情绪加以调整,达到了适中方能得其正。犹如父母离去一般,并不是儿女一味地伤心与难过,便可以挽回逝者的生命。所谓的圣人说“毁不灭性”,这并非是在圣人强迫下才发生的,而是天理本体原本便存在着分限,不可逾越。一旦真正识得心体便可以增减分毫。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问:“‘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此言如何?”
先生曰:“恐亦未尽。此理岂容分析,又何须凑合得?圣人说精一,自是尽。”“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传习录》
在与老师王阳明探讨学问的过程中,弟子陆澄问老师,朱子说的“对天理进行分析,便可以令天理显得十分精练且不会出现任何混乱,若是将天理加以综合,便可以令其包罗世间万象,任何地方都不会出现纰漏”,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对于陆澄提出的这一问题,王阳明回答说:朱子的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因为根本就不能将天理加以分析,更不能将天理加以综合,圣人提出的“精一”其实就已经概括完了。稍稍停了一会儿,王阳明继续说道:自省内视是有事时的修身养性,而修身养性是没事时的自省内视。
在王阳明看来,想要让“省察克治”发挥出最佳的作用,就必须时时去做,能够主动自觉地克制自己对外界事物的各类私欲。王阳明的这一主张承继了儒家传统修养之道——内省与克己,尤其是这两项修养之道中所包括的道德修养的自觉性与能动性的主观合理因素。在这些来自前人创造的修养方法的基础上,王阳明创造了省察克治的修身养性之法,提醒人们时时都要对自己的思想与言行进行检查,严格遵守道德的要求。
一日,王阳明与自己的众多弟子一起谈论为学功夫,弟子们对为学功夫看法不一,争论不休,王阳明说道:“在教授他人学习方法时,最忌讳的便是过度注重某些方面。对于刚刚入学的人来说,若总是心不在焉,无法安心学习,想得太多,大都是受到人欲的影响。在面对这样的为学者时,就必须先让其通过静坐,停止他的杂乱思想。静坐一段时间后,当他的心思不再旁骛时,还要了解其是否只是单纯的静坐,不懂得省察克治。若是如此,就必须引导其进行省察克治。对于省察克治的功夫,就是要无间断地去做,即使没有事情时,也要将人欲中的好色、好货、好名等诸多私欲全部省察出来,并完完全全地将其消除。”
通过上述王阳明对为学功夫的讲解,我们不难发现,王阳明所主张的为学重点,就是省察克治。静坐是为了让初学者放弃“胡思乱想”的习惯,静下心来。做到这一点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省察克治了。省察克治就是反省自己、努力克制自己各种各样的私欲。事实上,王阳明所讲的省察克治是一种存善去恶的修养方法。
在王阳明的心学主张中,一个想要提升自身道德水平的人,就必须不断地省察克治,通过自我反省、反思过错等修养方法不断提高自身的道德水平。只有不断地检讨自己的道德认识,分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何为理想的人格时,才能更好地省察克治。
悔悟是去病之药,然以改之为贵
侃多悔,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药,然以改之为贵。若留滞于中,则又因药发病。”
——《传习录》
在日常生活中,弟子薛侃时常会在做完某些事情后感到后悔。为此,老师王阳明对薛侃说:“悔悟好比是治病的良药,但重要的是改正错误。如果仅仅停留在悔悟上,就像因药不治病,留滞在体内反而引起别的病。”
在成婚一年后,王阳明便带着新婚妻子返回京城。这次再回京城,王阳明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玩、爱闹,而是一头扎进书堆里。看到王阳明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最高兴的当数他的父亲王华,看到儿子变得如此勤奋,王华打心眼里高兴。
事实上,王阳明专心读书,是为了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对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学说的参悟上,苦思冥想天理与人欲之间的关系。没有多长时间,王华就发现了儿子的这一秘密。那天,王华早早地处理完公事回到家中,看到儿子犹如禅师入定一般坐在那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一片竹林。
看到王阳明如此专注,王华十分奇怪地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听到父亲的问话,王阳明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说道:“别说话,别误了我参悟圣人之道。”
王阳明的话让王华顿时怒气上升,他什么都没说便拂袖而去。
就这样,每天王阳明什么都不做,只是凝望着竹子沉思。但是,王阳明思考得越多却越迷惘。
王阳明原以为理解了朱子提出的“格物致知”,就找到了通往圣人境界的最佳途径。最初在王阳明的心目中,朱子犹如神仙一般,可以帮助自己实现圣人的梦想。尽管朱子的时代早已结束,但是他所注的“四书”却成为明代科举考试的用书。朱子认为“理”存在于世间的自然万物中,所有的事物都含至理,所以要“格物致知”。为此,朱子提出每个人都必须具备不怕吃苦的精神,不仅要敢于“格”,还必须懂得“格”的有效方法,只有“格物”方能知晓世间自然万物之理。受此影响,王阳明将竹视为自己“格”的对象。
可是王阳明“格竹”进行了七天时间,便头晕眼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就这样,闻名于世的“阳明格竹”至此结束。因为“格竹”失败,王阳明要做圣贤的决心也发生了动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格竹”失败虽然动摇了王阳明成为圣贤的决心,但是,通过这件事却让王阳明懂得了凡事应当具备怀疑精神。王阳明用了七天时间,弄明白了“格物致知”其实就是要用“吾心”的直觉做到知情达意。其中,“吾心”的真实存在仅仅是直觉,一切学问与道德都是建立在直觉的基础上的。
通过对“格物致知”的反省,王阳明彻底明白了“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圣人的光明品质人人都具备,这个光明品质即良知,良知想从外面的事物中寻找是错误的)。正是通过不断反省,王阳明最终否定了朱子的观点,创立了影响至深的阳明心学。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
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此语如何?”
先生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此在学者善观之。”
——《传习录》
有人问王阳明:晦庵先生(朱熹)说“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这话正确吗?王阳明回答说:心就是我们所说的性,而性就是日常中的理,在“心”“理”之间加入一个“与”
字,就将其分成两部分了,这需要学者善于进行观察与体会。在王阳明看来,只有让心真正达到“纯是天理”与“虚灵不昧”,即让心灵处于安宁、专一与虚静的状态时,才能静下来观察与发现世间万物的事理与规律,他由此得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的最终结论。
事实上,王阳明对“心”“理”的认识与总结得益于南宋心学的开启者——陆九渊。在儒学的诸多派系中,心学是其中的一个。作为儒学的一部分,心学最早可以追溯到孟子。到了北宋时期,程颢为心学开了头,直到南宋时期,陆九渊真正开启了心学之门,并且与朱熹的理学分庭抗礼。而第一次提出“心学”二字的,则是王阳明,心学的概念与内容从此才变得明朗,且拥有了独立的学术脉络。由此,就有了“陆王心学”之说,阳明心学便产生了。王阳明的心学主要是在陆九渊与宋明理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升华与融合而成的。
在这里,我们需要更深一步地了解陆九渊所主张的心学。陆九渊,字子静,号象山,比王阳明早出生三百多年,生活在南宋时期。因其曾在贵溪龙虎山建茅舍聚徒讲学,该山形如象,自号象山翁,世人称他为象山先生、陆象山。又因他书斋名“存”,人们亦称他为存斋先生。
陆九渊不仅是一位著名的理学家,还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家,他的名气可以与同时代闻名天下的理学家朱熹相提并论,人们将他们二人合称为“朱陆”。王阳明的心学便是在陆九渊学说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此,便有了历史上的“陆王学派”之说。
陆九渊一生取得的巨大成就便是创立了学派,他一生都致力于传道授业。不仅如此,陆九渊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与勤奋的思考与观察,发现了人与天地万物皆在无穷之中,并由此有了“宇宙便是吾心”等诸多认识。
陆九渊认为,仅靠读书记诵是不能学到真学问的,必须要学到心里去。由于领悟出了这一道理,陆九渊往往对其他学者的学术观点与社会问题都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从二十四岁之后的三十年中,陆九渊一直在从事心学体系研究,立志要将心学理论发扬光大,并形成了独特的学派。在这三十年间,陆九渊收了大量的学生,倾心讲学,为陆氏心学的形成创造了良好条件。
王阳明摒弃了陆九渊对程朱理学的沿袭之粟,在继承陆学的心本论和功夫论的基础上,构建了缜密的心学体系,从而成为心学的集大成者。他的主张是在“龙场悟道”后形成的。王阳明特别强调一种与众不同的心灵模式。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断追求心灵的自由,消除心中的一切杂念,从而专一、毫无杂念地从事当下所做的事情,享受当下所拥有的生活;当做到一心一意地做某件事情时,便不再纠结于“自我”的问题,让心灵达到最大的宁静。
清净心,方避境由心生
先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
——《传习录》
王阳明这段话的意思是:圣人之所以被人们视为圣人,最主要的在于他们内心中没有掺杂任何人欲,他们的内心是十分纯净的,犹如纯金一般,成色足且不含有一丝一毫的铜铅等杂质。
在王阳明看来,平凡之辈与圣人之间的区别便在于“心”是否精纯。只有真正做到了清净心,才不会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才不至于由境生心,更不会有无尽烦恼。
正是因为王阳明做到了清净心,才在被放逐到贵州龙场之后,没有受到当时困境的影响,而得到极大的体悟。当时王阳明在接到被放逐龙场的命令后,便离开了京城。他先回了浙江绍兴的老家,稍事休整,随即于1507年12月离开家乡,在他的弟子徐爱(也是他的妹夫)的陪同下,前往龙场。
王阳明被贬之地——龙场,地处深山,十分偏僻荒凉,蛇虺毒虫出没,瘴疠流行,生存环境十分恶劣。最令王阳明不能忍受的是,与当地人语言不通。
在刚刚到达龙场之际,王阳明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陷入极度绝望之中。这种绝望的心情持续了好长时间,这段时间王阳明一直抱着“俟命”的态度,被动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可谓是他人生的低谷。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消沉之后,王阳明开始借助于以往了解的道家与白沙心学的静坐方法,让自己的内心渐渐平静。在平静下来之后,王阳明对以往掌握的人生理论乃至格物理论进行了认真的思考。经过不断反省与思考,王阳明开始正视眼前的困境,认为即使在逆境之中,也应当坚持自己要做圣贤的远大理想。
由于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王阳明渐渐改变了忧谗畏讥的消极态度,变到从容自得,完成了他人生道路上的一次重大转折。
刚到龙场之际,王阳明与随行人员住在一座茅草屋内,每当刮风下雨的时候,茅草屋四处漏风漏雨,生活极为艰苦。后来,王阳明发现了一个石洞,当地人称为“东洞”。相对于茅草屋而言,石洞的居住条件要好一些。王阳明便与随行人员搬到“东洞”住下来,他将“东洞”改名为“阳明小洞天”。
在新的居所里,王阳明时常静坐、沉思,他思考的问题是:“圣人若是遭遇吾当下的情况,又当如何?”
经过反复不断地思考,在一天晚上,躺在洞穴石床上的王阳明突然大叫起来:“我想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王阳明想明白的是:“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也就是说,心是感应万物的根本,良知人人都有。判断是非,标准是良知,而不是外在的事物。他明白了像孔子这样的圣人,在身处逆境时,仍然忠于自己的信念,忠于自己的良知,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那天夜里,在昏暗的洞穴中,王阳明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上所具备的优秀品质。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心。
通过龙场的磨难,王阳明不仅去除了以往僵硬之“强”,更彻底摆脱了不实之“浮”,深刻认识到自我良知对于一个人生活的重要性。
此外,王阳明还对自己以往的人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通过反思,王阳明不仅悟到了一条可以步步高升的为官之道,更为其日后的政治选择做了清晰的思考与筹划。这时的他深刻认识到自己以往在政治上实在太幼稚,而只有支持王道,才能让自己的仕途变得平坦。
七年之后,王阳明对自己这次略带传奇色彩的悟道讲述道:“守仁早岁业举,溺志词章之习,既乃稍知从事正常,而苦于众说之纷扰疲苶,茫无可入,因求诸老、释,欣然有会于心,以为圣之学在此矣!然于孔子之教,间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无归;依违往返,且信且疑。其后谪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体验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子,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然后叹圣人之道坦如大路。”
不如反求之切
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乎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见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
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
——《传习录》
弟子徐爱问:昨天我将先生关于“止至善”的教导深入到“格物”的解说中,仿佛也略有所悟。然而,朱熹的解释在《尚书》的“精一”、《论语》的“博约”、《孟子》的“尽心知性”里都可找到依据,所以我仍不能获知。
王阳明回答说:子夏(卜商)笃信圣贤,曾参(曾子)反躬自省。尽管笃信圣贤是正确的,但不如反躬自省来得真实。当下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怎么能承袭旧说而不去寻求确切的结合呢?
通过上述王阳明与弟子徐爱之间的对话,我们不难看出,王阳明是一位善于自省的人,或许正是因为他时常自我反省,才令他的人生不断升华,一步步地接近圣贤的目标。
王阳明十五岁时,大明王朝已经走向没落,统治者极其昏庸,官场混乱不堪,有权有势之辈皆沉迷于酒色,毫无忧国忧民之情操,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广大民众纷纷揭竿而起。
尽管当时王阳明只有十五岁,但是,他对明王朝的命运十分担忧,他曾满怀忧虑地对父亲说道:“今天下波颓风靡为日已久,何异于病革临绝之时。”通过这句话可以看出,小小年纪的王阳明对于当时由于封建道德观念发生动摇和贬值,而出现的社会危机非常忧虑,他担心明王朝的前途和命运。令王阳明担忧的不仅仅是明王朝境内动乱,还有境外的侵扰。在明正统年间,北方的瓦刺部落觊觎中原已久,一直怀有侵占中原之野心,现见中原动乱不断,便向中原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年少气盛的明英宗御驾亲征,但被瓦刺军打败,英宗也成了俘虏。一国之君竟然成为入侵者的阶下囚,顿时整个朝廷都震惊了。
王阳明听说英宗被俘后,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研习兵法,等长大后报效朝廷,将那些入侵势力统统赶出中原,让他们不敢再来进犯!
为了了解边关的情况,十五岁的王阳明瞒着家人只身一人骑马奔向关外,前往居庸三关进行实地考察。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是需要很大的胆量和勇气的。
“离家出走”一个多月的王阳明,从边关返回家中后,受到了父亲与祖父的严厉批评。但王阳明只是一笑了之,他甚至还请求父亲王华将他这一个多月的“劳动成果”——他根据实地调查写下的长篇奏折——转呈皇上。
王明阳的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年少的儿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王华不仅没有替王阳明转呈奏折,还狠狠地训斥王阳明一顿。
虽然父亲与祖父都不支持王阳明前往边关冒险考察,但是,他们对于王阳明的胆量与智谋还是深感自豪的,尤其是祖父王天叙,为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子感到高兴。只是无论父亲王华,还是祖父王天叙,此时此刻都深深意识到:若不削弱王阳明身上的那种锋芒,早晚有一天,王阳明会因锋芒毕露而吃大亏的。因此,当王阳明从边关回来后,父亲与祖父便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王阳明并非是听不进他人意见的人,相反他十分在意父亲与祖父的意见。面对批评,王阳明在心里开始检讨、反省自己。经过一番反省之后,王阳明意识到,拥有建功立业的远大理想固然重要,但不能建立在冲动与鲁莽的基础上。于是,在这件事情之后,王阳明在人生的道路上变得更加谨慎,遇到事情考虑得更加周全。
过不可怕,贵在改之
本心之明,皎如白日,无有有过而不自知者,但患不能改耳。一念改过,当时即得本心。人孰无过?改之为贵。
——王明阳《寄诸弟》
王阳明这话的意思是,本心之明犹如白日一般皎洁,没有做错了却不自知之人,就怕有错不能改正。改过只在一念之间,便可得到本心,谁能不犯错误呢?贵在知错即改。
自古以来,就不存在十全十美、一生不犯过错的人。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难免会犯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在王阳明看来,既然像成汤、孔子这样的大圣人,也只不过是有错即改,以至于无大错而已,而普通人又不是尧舜,怎么能不犯错误呢?一个人犯了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错误面前没有勇气承认。因此,王阳明指出,一个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及时纠正自己错误的人,才会得到他人的敬重,成为受人尊敬的君子。
在给弟子讲学的时候,讲到这一道理时,他曾经举例说:早在东吴年间,当时生活在义兴(今江苏宜兴)地区的百姓时常处于一种恐慌的状态,因为当地有谈之色变的“三害”——周处、蛟龙、猛虎。周处,一个身强力壮、力大无穷之人,他横行霸道,当地人对他十分惧怕。因此,便将其与南山的猛虎和东河的蛟龙并称为义兴“三害”。
一日,周处在田间游玩,看到一位老者坐在庄稼地里唉声叹气,他便走上前去,问道:“老头,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叹气,今年的庄稼不是丰收了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东河的蛟龙、南山的猛虎一天不除,我们就无法过上安宁的生活。我的孙子,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就是被南山的猛虎活活吃掉的;我的儿子,他是被东河的蛟龙活活咬死的……”说着,老者泣不成声。
老者的话给了周处很大的触动,随后他便带着弓箭前往南山,用箭将猛虎射死。随后,周处又赶往东河,在那里与蛟龙展开搏斗,最终凭借着强大的力气将蛟龙打死。
听说周处打死了猛虎与蛟龙,当地人纷纷前来向周处表示感谢。这件事情让周处翻然醒悟,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便决定改过自新。周处知错悔改,赢得了当地人的喜爱。
王阳明借助周处的故事,证明一个人在犯了错误时,只有主动承认错误,并及时加以改正,方能受到他人的尊敬与爱戴。一个知错不改、文过饰非的人,不仅不会得到他人的认可,还会影响自身进步。人生在世,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在错误出现时,最关键的是知错改错,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在出现错误时,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主动承认、及时改正,才能更好、更快地进步。
我不看花时,花与我心同寂
汝不来看花时,花与汝心同寂;汝来看花时,花的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
——王明阳
王阳明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没有注意到花的时候,花与你的心之间并不存在关联;当你注意到花的存在时,此时花的颜色一下变得明亮起来,由此便可以证明花朵原本就在你心中。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王阳明是主观唯心主义者,他认为外物之所以可以成为观察对象,是建立在观察者之心的基础上的。从另一个层面来看,这又与王阳明的心学存在极大的关联,正如王阳明所主张的——对与错仅仅是每个人内心之中的一种对外界事物的映射,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它原本就是人心中的感受,随着感受与否而出现或消失。
由此可知,外界事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心的存在。也正是基于这一点,王阳明提出了在面对人生中的诸多不利因素时,与其让自己受其左右而变得痛苦不堪,倒不如保持心之不动,以一种从容淡定的心态去应对,从而将自己的内心修炼强大,达到不动心的境界,为人生创造一分悠然自得。
很多人之所以总感到很累,最主要的原因是心累。导致心累的原因,如王阳明所说:“没有开动大脑,便已心动。”确实如此,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遇到问题时,往往不善于开动大脑进行思考,只任由内心动荡不已。如此一来,心便轻而易举地受到各类情感、不良情绪,以及个人好恶、私欲等左右,拳头大的心脏又如何能够承受如此重负,所以会感到极度疲惫。
因此,王阳明在心学思想中又提出了理性对待世间万物的观点,也就是他所说的用大脑思考。在遇到某些事情时,充分开动自己的大脑,给自己足够的思考空间,从全局出发,而不是让私欲左右自己的理性。
王阳明在向弟子阐述这一思想时,曾经用练习书法来做比喻,他说道:“若是将我们自己比作每天写字的书法练习者,将每天所需处理的问题视为要写的字,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内心总是充斥着各种情感,任由不良情绪左右自己,对个人利害斤斤计较无法释怀,甚至患得患失不能静心,就会在无形之中为自己增添许多负担。以此种状态去练习书法,又怎么可能令自己的书法有所提升呢?”
王阳明又说:“在练习书法时,只有心无旁鹜,不被各种烦事干扰,将自己的其他情感、不良情绪、利害关系、得失之心统统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练习书法上,才能在轻松的氛围中,令自己的书法突飞猛进。这也是所谓的心乃由人主宰,任何人只有让自己处于‘主宰常定’的状态,才能在应对世间万物时,获得自在从容之态。”
王阳明十分反对心没有主宰。他认为,一旦一个人的心没有了主宰,就很容易成为各类欲望、情感、不良情绪,以及利害关系的奴隶,这样会直接导致自己人生的不幸。
在王阳明的弟子中,有一些人容易犯冲动的毛病,这些弟子往往抱着急功近利的心态,为了在短时间内向王阳明求得真学问,而做出一些投机取巧之事。对此,王阳明经常以一句“勿忘勿助”告诫这些弟子。“勿忘勿助”,是指在修练气功中,对于体内功夫的变化不可太着意,有感觉时自然体会,无感觉时不去强求。王阳明用这句警言也是在说明“欲速则不达”这样一个道理。他要求弟子做学问切不可犯揠苗助长的错误,否则,不仅无法求得真学问,还会贻害终生。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先生曰:“舜常自以为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
——《传习录》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舜看来,自己是一位不孝之子,因此,他才能拥有一颗至孝之心;而舜的父亲瞽则时常认为自己非常慈爱,因此,他才无法做到慈爱。
在王阳明看来,自省犹如一面镜子,可以帮助人们发现自身的不足。因此,王阳明非常赞同孔子所说的:“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意思是见到贤良者,就应当努力向其看齐;而见到不贤者,要进行自省。
一天,王阳明正在家中研习书法,仆人急匆匆地走来,对他说道:“大人,外面有一对父子,他们两人来找您评理,现在正在客厅争吵个不停,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仆人的话,王阳明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跟着仆人朝客厅走去。刚到客厅口,就听到里面有吵架的声音。王阳明轻轻地走了进去。看到王阳明进来,父子俩停止了争吵,儿子抢先说道:“大人,你给我们评评理,父亲总是说我不孝顺,他怎么不想想我平日里都是怎样待他的。冷了,我赶快让媳妇给他准备厚衣物;热了,我连忙给他拿短衫;有好吃的,我先给他端到面前……”
“你就是不孝之子!我把你养这么大,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可是你今天竟然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吃包子,你是孝子吗?”父亲没有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抢过话生气地说。
听了父子二人的互诉,王阳明挥了挥手说道:“我听明白你们父子二人的意思了。你们知道吗,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儿子,而他的父亲瞽叟则是人世间最为慈爱的父亲。”还未听完王阳明的话,父子二人便抱头恸哭,平息了怒火回家去了。
就这样,王阳明只说了一句话,便劝服了原本怒气冲天的父子俩。
后来,王阳明在给他的弟子讲学中提到此事。对于老师所说的“吾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是世间大慈的父”这句话,弟子们十分不解,因为大家都知道舜是出了名的孝子,老师怎么能说他大不孝呢?
面对弟子的疑问,王阳明解释道:“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叟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叟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叟亦做成个慈父。”
是的,因为舜是一位懂得反省之人,他时常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做到了孝,一旦发现有令父亲不高兴的地方,他就会立即改正;而他的父亲却认为,自己辛辛苦苦将舜养大,舜就有责任孝顺自己,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否则就是不孝。可见,舜的父亲与舜刚好相反,他不懂得反省,所以认为自己不需要做什么就已经相当慈爱了。
通过这个故事,王阳明是想向人们说明一个道理:但凡想要改正自己过错的人,首先就应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应当从哪里入手改正自己的错误。唯有认识到这一点,才能有针对性地反省、改正错误,让自己的人生境界得到更高层次的提升。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即日已抵龙南,明日入巢,四路兵皆已如期并进,贼有必破之势。某向在横水,尝寄书仕德云:“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区区剪除鼠窃,何足为异。若诸贤扫荡心腹之寇,以收廓清之功,此诚大丈夫不世之伟绩。
——王明阳给弟子薛侃的信
王阳明的意思是:我军即日已经到达龙南,明天就准备围剿贼人,四路军队都已按计划进剿,势必将贼军消灭。曾经在横水时,我便给杨仕德写信说,想要消灭山中之贼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想要消灭心中之贼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小小的贼寇不足挂齿,如果想要扫除心中的贼寇,这才是大丈夫所立下的不世功绩。
在王阳明看来,想要平定叛乱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想要彻底清除导致叛乱的根源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王阳明所谓心中之贼是指个人的过度私欲,想要满足人们的各类欲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通过个人的修炼,来提升个人的人格,从而实现社会稳定。
因此,前去平定叛乱之前,王阳明便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平定赣州之乱后,王阳明在当地开展了教化民众的工作,首先帮助那里的民众移除恶习。为了更好地开展此项工作,王阳明亲自起草了一份告谕。在告谕中,他提出最关键的是要提倡节俭,避免一切浪费,甚至指出,大小事宜、喜丧之事也不要为了讲排场而肆意铺张浪费。
赣州百姓一直都有奢侈浪费的不良习惯,无论办喜事还是办丧事都讲究排场,花费巨大。那些原本贫穷之家,也为了面子而不惜举债。
王阳明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决心先从这方面入手改变民风,于是,便颁布了上述告谕。
王阳明在破除心中之贼方面可谓恰如其分,十分巧妙又有针对性。其实,心中之贼不仅是私心杂念,还包括一切与良知相悖的意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只有战胜自己、超越自己才能让自己的人生灿烂辉煌。
